武梁祠西壁画像

张经纬

武梁祠，被誉为汉代“石上史诗”的眷属祠堂，其雕镂身手之精妙，图像内容之丰富，居世界汉画像石之首。

“‘大风起兮云上涨’——武梁祠画像中的汉代世界特展”正于上海奉贤区藏书楼举办，为上海不雅众走近武梁祠画像石刻提供了一个贫穷的机会。在此咱们约请文博民众撰文，理会武梁祠画像石刻为何值得东谈主们关爱。

——编者

山东嘉祥武氏祠，粗略是艺术史限度被扣问最多的汉代画像石刻群。武氏祠是东汉时辰鲁西南地区知名的武氏眷属为顾忌几位出仕的眷属成员，而在眷属坟场外围修建的数座石祠的总称。

这些石祠至迟到北宋时已受那时学者的关爱，在欧阳修《集古录》、赵明诚《金石录》中都有纪录。但在之后的数个世纪中，由于黄河等左近河流的淤泥埋没，使石祠大部分都深埋于黄土之下，直至清代乾嘉时学者黄易的发掘，才重睹天日。

从清中期于今，这些零星的祠堂画像石（存世约五十块傍边）历程广大学者的发掘、琢磨，也曾得到极大的重组、复建，冷静显显现它们原初的神态。从现时的开辟收复来看，这些祠堂中，认为武氏眷属首位出仕成员武梁所修建的石祠最具代表性，保存得也最为竣工。因此，在许多阵势下，武梁祠也成为武氏诸祠的代表。

纵不雅整座武梁祠，其中给东谈主留住最真切印象的两幅，差异是石祠东、西两壁所刻口头相仿，但主题有异的石描写像。这两幅各以西王母、东王公为偏捏的画像，为咱们走入汉代东谈主们的精神世界，提供了要紧的物资文化基石。尽管也曾有许多学者通过对这两块画像石的琢磨，作出卓著要紧的琢磨，但凭借不同以往的视角和时候技能，粗略能让咱们对其冷漠一些新的见识。

武梁祠的图像志

以武梁祠为代表的石祠，其实是由东、西山墙，前、后壁及屋顶盖石这几个部分共同组成的屋舍开辟。从一定兴致上讲，山墙细目了石祠的基本结构，因为从侧面看来，山墙也即是石祠的侧视图。由此来看色人阁影院，每一座石祠都具有一种访佛谷仓一般，下为矩形、上为三角尖顶、接近锥形的构造。

以其西壁画像为例（该石也被称作“武梁祠画像第一石”），画面从上至下分为五层，三角尖顶为顶层，其下共两栏，每栏分上基层。这块画像石名义为石刻，本体上也不错视为一幅丹青。接下来，通过对这幅丹青的“图像志”分析，让咱们深入西王母的“昆仑”世界。

第一层的三角尖顶，正中是危坐的西王母，只见她“发绾三环高髻，髻两侧露笈，双肩有翼，座两侧昂出二龙首。”（蒋英炬、吴文祺《汉代武氏祠墓群石刻琢磨（转变版）》，东谈主民好意思术出书社）左边是一东谈主首鸟身的神兽，两个奔突的羽东谈主，一条带翼飞龙，两个有翼侍女。右边有一鸟、一蟾蜍，二玉兔捣药，以及两个带翼侍女，和左边相对。（和西壁对应的东壁位置，西王母换成了东王公，构图的其他方面基本一致。）

该层之下由卷云纹、双菱纹和连弧纹与下方的第二层离隔。第二层分刻古代君王十东谈主，从左往右差异是伏羲（女娲）、回禄、神农、黄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夏禹、夏桀。底下第三层则是孝子故事四则，从左往右差异是丁兰刻木、老莱子娱亲、闵子骞御车失棰，以及曾母投杼。第二层与第三层之间唯有一都横栏浅近离隔，不如三、四层当中再用双菱纹和连弧纹离隔（比西王母层只少一都卷云纹）。

第四层，从左往右为三则刺客故事，差异是荆轲刺秦王、专诸刺王僚、曹沫劫都桓公。第四与第五层间也唯有一都横栏。第五层也即是最下一层，为一列车骑，有二荷戟骑士为軿车开谈，后有二骑从伴随，再后还有棚车、骑从、步卒伴随。底下除了双菱纹和连弧纹外，还有一都绹纹。

这面如同谷仓一般的山墙石描写像即是这么，档次分明，顺序井然。以至于琢磨者可为其绘画出一幅更从简的丹青，从上到下次第是，西王母、历史故事、历史故事、历史故事、车骑。空间上，西壁通事后壁与东壁相连，加上描写着多样吉祥图案的屋顶，一同变成一个半绽放式结构——一间前门绽放的斗室子，祠堂。后壁除与东、西两壁蚁集的二、三层的历史故事外，在属于第四、第五层的中间位置，还有利描写了连理树与楼阁的图案。这些纹饰与五层的东、西山墙或然组成一个全体。

在另两组和武梁祠相仿的石刻中，第二层的古代君王会被孔门弟子所替代，第三层为车骑，而最下两层刺客和车骑图案也会被替换为攻战场景和歌舞、宴乐。

昆仑山与万神殿

如上所见，武梁祠的西壁上，刻满了繁密历史和神话东谈主物，恰是这些富足档次感的东谈主物群像，赋予了武梁祠长久以来的魔力。这种独有的结构又向咱们传递了若何的文化内涵呢？

其实以往的琢磨者也曾发现了山墙最上端的西王母（与东王公），并以这个三角形锐顶手脚昆仑山的象征（巫鸿《武梁祠：中国古代画像艺术的念念想性》，糊口·新知·念书三联书店）。但这一不雅点却在距离最终谜底仅有目下之际暂停了下来，忽略了“山墙”所暗意的竣工谜底——水面“山顶”除外，剩下的百分之九十的水下“冰山”。放眼所及，整面山墙包括尖顶和下方四层矩形组成的谷仓结构，都是昆仑山的一部分。况且从纹饰的角度讲，不管双菱形纹如故连弧纹，都是山形纹的变体；绹纹则代表江海之类的水流。

有了这么的念念维方式，咱们再来扫视这面石祠的山墙。从上往下，第一层昆仑最上方的西王母不必多言，手脚这座神山的主东谈主，自有羽东谈主伺候，迎送客东谈主，也有龙虎猛兽严守门阙。这座山顶竟然太高，致使位于云层（卷云纹）之上，与之下相对较低的山脊（推崇为双菱纹和连弧纹）逐一离隔。

第二层是仅次于西王母的第二高位，清一色的古代君王共同占据了这个“一东谈主之下，万东谈主之上”的位置。很彰着，在儒家学者心中，那些古代伟大王朝的奠基者们是昆仑瑶池中，地位最高的居住者。他们亦然整个后世登山者心目中，永恒可望而不行即的“众神”。

顺着这么的念念路，古代君王之下的孝子行状就卓著容易泄露了。古代圣王在位之世，是四夷纳降、国度苍劲的期间。而两汉以来不停的外战，使得社会凋敝，失去了“尊老爱幼”的基础。于是，留住知名行状的孝子就成为众东谈主学习的榜样、国度总结盛世的象征。他们也随之成为不灭神山上，略低于圣王的高等住户。

画像石的第二层与第三层之间唯有一都横栏离隔，评释注解“孝谈”与圣王的关连。而第三层与第四层之间，又一次出现的山脊（双菱纹和连弧纹），将代表“忠义”或武功的刺客故事及石祠主东谈主，深沉留在半山腰和刚初始登山的进口。这一结构恰到平允地保留了一段即将销毁的陈腐传统。络续石祠后壁中心位置的连理树、楼阁，以及屋顶吉祥石上描写的吉祥图案，为咱们从下而上敷陈了一个竣工的故事：

最基层（第五层）的车骑是祠主死一火后，护送他英灵参加昆仑神山的车队。

后壁中间的楼阁，是祠主凭借一世的业绩，在神山赢得的永恒性居所。他武功极端，使他得以忝列古代（刺客）武士的行列，独享为勇者专备的楼阁，楼上还有两名发绾三环高髻的贵妇陪伴，俨然落入永恒的暖和乡里。边上拴着马车的连理树高高朝上，被飞鸟环绕，仿佛凡俗就要穿破画面，向着神山更上一层扩张舒展。

从山腰仰望高处山脊，那儿所以孝谈有名的孝子和苍劲王朝的奠基者。他们虽是祠主难以企及的岑岭，但也不失为东谈主生追求的标杆，安堵阁楼遥看，不虚此生。

昆仑顶峰的西王母是神山的主东谈主，恰是经她允许，祠主智商与“众神”同住昆仑。

秦时昆仑汉时山

解开武梁祠内销毁的神山秘境，让咱们对这个糊口于东汉末年鲁西南的武氏眷属，也有了更全面的坚定。圣洁从汉武帝初始，儒学成为国度的显学，中国学问分子初始通过熟习儒家经典，进而走上宦途赢得官职的千年之路。这让以武梁为首的眷属成员有机会借助对经史学问的邃晓，出仕为官，后官至刺史或郡国佐吏的从事，致使敦煌长史等官职。

这反应在画像石上，即是儒家文化的古代圣王、孔门圣贤、知名孝子，位于石刻最权贵之处，置换了“邃古武士”的听说（后者在更早期的版块中，其实位于更要紧位置），也不错泄露为把后者降格为“刺客故事”的层级。关于这种情况，恰如南朝都、梁羽士陶弘景在《真诰·阐隐微》中总结的那样：“自三代以来，贤圣及强人者为仙”。这一结论准确综合了古时入选昆仑山万神殿的阅历门槛。

书到此处，咱们要忠诚感谢东汉末年的嘉祥石匠，把这座神山天国具体凿刻在武梁石祠的山墙和内壁上，让咱们一睹古东谈主心中天国的神情。古东谈主心中的昆仑，并非唯有西王母（和东王公）专享的高寒山巅，而是一座为种种领有“良习”之东谈主，准备的永恒的万神殿。凭着一世的德行，参加昆仑，成为神山的一部分，即是东汉末年嘉祥武氏眷属共同的愿望。

岁月悠悠，转瞬千年，武氏眷属的成员们是否杀青了这个当初的遐想呢。谜底是征服的，至少从艺术史的角度上讲，他们顺利将我方东谈主生的缩影永恒地镌刻在了那座亦真亦幻的陈腐神山之上，享受后东谈主的遥看或近摹。

（作家为上海博物馆副琢磨馆员）色人阁影院